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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林家出繼子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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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 忠順王就在林明安的陪同下,親自去了紡織工坊查看了羊毛紡織成呢絨的整個過程,轉身又去了羊毛加工的地方。

那時在一處靠近河流的小莊子裏, 忠順王親眼目睹了那臟兮兮的羊毛,加入配好的鹽堿後, 在水中多次清洗, 變得潔白幹凈, 工人們再加以清理整齊,放置好。他點點頭,這下徹底放心了, 草原上水源珍貴,那些蠻人又性情粗糙, 是幹不來這些的,好像也沒那麽多人手。這樣,他們能做的只是剪羊毛、賣羊毛, 就是林明安說的, 處於產業鏈的最下游,就像那河流一樣,上游上的大壩只要一卡住,下游就成了無源之水。

這項產業大有所為,忠順心下盤算著。他身為內務府大臣,可以說皇室有關的所有事物, 都與之相關。除了後宮的一切供應外,皇室的皇莊、商鋪、工坊的收入,各種資產,都在他管轄之類。位高權重,但責任也分外重大。

太上皇在位時, 後期不但自己揮霍無度,對待宗室和老臣勳貴們還分外寬仁。他自己是博得了一個好名聲,卻是幾乎掏空了國庫,也把繼位的皇兄架在了火堆上。就是在宗室內部,對皇兄不滿的人也很多。

以前太上皇對宗室,雖然限制了他們政事上的權利,但卻給了許多額外的優待。因為都是自內務府支出的,沒動用國庫,朝臣們也沒反對,你皇上自己拿錢出來厚待族親,誰也說不出什麽來。可宗室越來越多,內務府收入也跟不上支出啊!眼見著內庫的底子越來越薄,皇兄考慮要削減給宗室的優待,本來也是額外加恩的,現在皇家沒錢了,減去也在情理之中。

這道理沒錯,可那些宗親們是願意和你講理的?他們只會認為,是皇兄刻薄宗室,會鼓噪著集中出來發難。

忠順王恨恨地想,太上皇當初下詔書主動退位,他們兄弟還感動過呢。現在想來,姜還是老的辣,必是太上皇對國庫、內庫空虛心知肚明,為了不壞了一生的好名聲,把這爛攤子甩給了實幹強硬的皇兄。日後出了岔子,那都是皇兄皇帝沒做好的緣故,和賢明的太上皇無甚關系,自己日後在青史上的名聲還是光輝燦爛的。

可就是看穿了,又能如何?別說皇命不可違,就是可以選擇,皇兄也是願意當這個皇帝的。畢竟那種掌控天下的感覺太好,皇兄也是個雄心勃勃,權力欲望也同樣強烈的人。可自己,真是有些焦頭爛額,心中憂急了。眼下,他卻從這產業中看到了希望。

忠順王心中盤算著可能的收益:“這羊毛紡織成衣料,倒是比起毛皮和棉衣來得便宜呢,只是禦寒還略差一些。”他捏著手中的呢絨料子,有些惋惜地道。

“羊毛還可以粘成線,我在蜀地曾見過用女子用兩根竹針,”林明安比劃了一下長度:“把麻撚成線,巧手編織出了可以貼身穿的衣裳,我想羊毛也可以這樣。”說著,他尋來紙筆,大略畫出了毛衣的式樣:“穿在外衣裏面,內衣外面,又合身又暖和。羊毛編織成的,不妨稱為‘毛衣’。裏面穿兩件毛衣,外面再套上羊毛料子做的外衣,比起大毛衣裳和棉襖來,也差得不遠了吧。關鍵是,它價錢便宜啊,尋常老百姓省一省,也能穿得起的。”

忠順王不禁心動,他有心想把這產業全部由內務府獨占下來,充盈內庫的收入,躊躇著如何和永嘉帝開口。

林明安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,勸道:“這市場會很大,內務府一家是吞不下去的。王爺若是這麽做,會引來朝堂上的抨擊,不如聯合工部,一起分潤。”—只有形成兩家競爭的格局,他這個技術提供者才會得到最大程度的重視和收益。

“這產業做大了,市場不僅僅局限在大慶朝境內,還可以大批地賣到海外去,甚至賣回草原,您信麽?”林明安自信地笑道:“就憑他們做不出我們這麽好的東西來。如果他們能做得出,咱們也可以比他們的價格更便宜!下官看著,那工坊裏的紡織機是可以再改進一下的。”

“這就是‘無工不富,無商不活’!”林明安繼續賣安利道:“下官原籍姑蘇,江南一帶雖說是魚米之鄉,但地狹人稠,良田是有數的,但江南百姓的生活比起地廣的北方來,還要好上不少,王爺可知為何?”

“因為江南‘工’和‘商’興盛,百姓們靠著這兩樣,就能過上豐足的生活,田地只是一個基本的保障。”

“好,本王會把今日所見如實報給皇上的。”忠順王滿意今日的收獲:“你說的有些道理,本王會和皇上商議,想個兩全的法子來。若是能辦成,你的好處是不會少的,本王覺著你定下的那套規章很實在。”

他又好奇地詢問:“你一個讀書人,又非工坊裏的匠人,如何會這些的?怎麽看起來,你這個年輕進士,更像魯班門下的弟子了?”

林明安坦然回答:“下官在格物上有天分,這是天生如此,兒時就與道觀主持很說得來,其實道家的很多煉丹制藥的法子都包含著格物之道。以前為了科舉,沒那麽多功夫,現在倒是可以專門研究了。我與王爺交待好了,就要去蜀地接母親和妹妹了。”

“等一等,本王派人給你打理好一路行程,再留兩個人在你身邊護衛著,不要有閃失。還有,”忠順親王大方地展示對林明安的看重,又特意囑咐道:“有句話要囑咐你,這也是皇兄的意思。”

“你既然已經出繼,又與林清父子情分深厚,和其他人就再無甚關系了。往後,也少來往的好!”

忠順親王壓低了聲音,對林明安道:“林如海身後牽涉甚深,皇兄不喜,不要被牽扯了進去。”

“多謝王爺好意。”林明安垂下眼簾道:“我心坦蕩,陛下也看得分明。不瞞您說,林如海族叔也多次流露出要回我的意思,尤其是在我上京會試,路過姑蘇時,他專門設了宴席,請了族人來想說和。若不是我堅決不肯,他只怕要強求認回我,或者要我將子嗣過繼給他為孫了。我與陛下說明,也是擔心他是太上皇老臣心腹,不然也不會坐上巡鹽禦史這樣重要的位子。若是他徑自去求太上皇,要我兼祧或過繼兒子呢,那我豈不是對不起待我如親生的阿爹阿娘?他身後是‘四大家族’的勢力,金陵都流傳著護官符呢。我們父子根基淺薄,是抗不過的。”

“什麽四大家族、護官符?”忠順親王被刷了一波認知,在京城是沒聽說過的。

“是金陵流傳的記載著本省最有權有勢,極富極貴的大鄉紳名姓的諺俗,上面的人物不能觸犯,否則會丟掉官爵,甚至性命。我記得不周全,好像是這樣說的。”在姑蘇時,林明安就專門打聽了,其實記得很清楚。

“賈不假,白玉為堂金作馬。”

“阿房宮,三百裏,住不下金陵一個史。”

“東海缺少白玉床,龍王來請金陵王。”

“豐年好大雪,珍珠如土金如鐵。”

“有些意思啊!”忠順親王聽著,冷冷一笑,沒有評論下去。

“不過,本王有些好奇。”忠順親王笑著問道:“你不願再認回林如海可以理解,畢竟你與林清父子情深。但若是林如海只是提出兼祧,或者過繼你一個兒子為承重孫,你為何不願呢?林如海身後並無子嗣了,那份家業,嘖嘖,可是很不得了的!真地不動心?”

林明安神情肅然,冷聲道:“因為我生母被扔在莊子上,無依無靠地病死;因為我因與嫡弟命數相克,三歲不到就被出繼;因為阿爹為病重的我上門求藥不得,不得不賣田地為我治病;因為我們一家被迫背井離鄉,去蜀地投奔舅爺爺。所以,縱然他有再大的家業,我也不願!”

忠順親王吃驚不已,嘴唇蠕動了一下,不知該如何說話。

林明安心中卻是平靜的,今日這番話,他料定忠順親王定然會回報給永嘉帝的。永嘉帝在經過調查之後,會徹底地把他與林如海、四大家族切割開來。日後,有人拿著他不孝生父,或者與賈家的關系說事,永嘉帝自然會為他做主。相信從此,四大家族、護官符這些說法,會牢牢地銘刻在他心中的。

林清本不放心林明安一人去敘州接妻女的。安哥兒雖然能幹,在他眼中,還是個孩子呢。但初到工部,也不好告假,且長白街的宅子房主已經騰出來了,還要交接和安排修繕,離不開人。正在為難之際,卻見忠順親王派人來給安排好了一應行程,車船都是官家的,還有兩位精幹護衛隨行,不需要操心。個中緣由,林明安也對他說得清楚了,於是放下心來,心中難抑制自豪。自己的兒子,實在是爭氣,他放下心來,喜滋滋地忙著去布置宅子,等著迎接妻女,一家團圓。

林明安挑了個好日子,啟程上路,在去蜀地前,他還需往姑蘇一趟。他考上了二甲進士,且名次很靠前,這也是林家宗族的一件喜事。按照規矩,這要寫進族譜,祭告祖先,還要在祠堂前立下進士牌的。

林明安自然也照著辦了。朝廷給每位進士賞銀六百兩,林明安一分不留,自己再添上四百兩,湊成一千兩捐給了族裏,用作資助族中貧寒學子讀書。此舉也為他贏來一片讚譽。

他本打算,在姑蘇停留兩日,就啟程去蜀地。在族人為他辦的送行宴上,林如海身邊的管家林百福忽然哭哭啼啼地闖進來,進門就跪在地上磕頭:“族長,安哥兒,我家老爺一直身子不爽利。前幾日,忽病情加重,大夫說時日無多了。現在,已經派人去京城接大姑娘回來。求族長和安哥兒也去看看吧,別讓老爺死不瞑目!”

林明安面沈如水,一語不發。好啊,當著這麽多族人的面來這一出,這是要把他架上墻上麽?打量他是那等心軟面皮薄的?他冷冷一笑,正要開口駁斥。

族長一把壓住了他的手,溫聲對林百福道:“知道了,你放心,我和安哥兒安排一下,明日就隨你去揚州一趟。”

族長湊近了林明安,低低地道:“安哥兒,這許多人看著,總得面子上過得去。你新中了進士,不犯著為此落人口實。如海他確實是病重,你去看看就好。放心,老夫也跟著一起呢,不會讓你為難的。日後,也好做個見證。”

在與族人相對疏遠,而且時日已無多的林如海,和如旭日東升,前途可期,看來對族人也挺照顧的林明安之間,要選擇誰,這並不是難題。族長自然會做出了明智的選擇。

林明安默然良久,忽然一笑。

好吧,有些事情,他和林如海說清楚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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